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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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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乍一照面,全都楞住了。

這一瞬間就像凝固了一樣,誰都沒動。

張玄心中倏地滑過一個念頭——三十八叔逃跑定然有人放他,隨即心頭一緊:“王九叔怎樣了?”

“他沒事。”邱三十八的嗓子仍是砂紙般粗礪。

她略微心安,又問:“是誰放的你?九叔麽?”

邱三十八不答,只啞聲問道:“少當家,你就當沒看見我,行不行?”沙啞的喉嚨裏冒出的聲音比平時尖銳一些,帶著幾分緊張之意。

張玄一時不知該怎麽辦才好,張大風要殺邱三十八立威,她雖對邱三十八有些許同情,卻也僅止於在他死前讓他吃頓飽飯的地步,絕不可能私放了他。

國有國法家有家規,一座上百人的寨子要能長久穩定,亦離不開嚴格執行的寨令。

大風寨能在這一處立寨十幾年而不倒,一方面是因為鴨山跨華涼、安元兩縣,山寨就建於兩縣交界之地的深山密林之中,張大風又秉承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,絕不在這兩縣境內打劫,因此兩縣縣衙互相扯皮推諉,一直未曾明確到底該由哪邊的縣衙管這事兒。

假若這一回放過邱三十八,難免寨中會有人因此抱有僥幸心理,以各種緣由違犯寨規,侵擾鄉鄰作奸犯科,直到引起民怨民憤,若是迫官府不得不重視,大風寨便難以再享安定。因此張大風才說邱三十八是絕不能輕易放過的。

今夜月如銀燈,清清朗朗,月輝照下來,草木、房屋都在地上投下清楚分明的影子。

張玄心中轉念的同時,眼角餘光察覺些許異樣,迅速瞥了一眼,就見邱三十八投射在地面上的那團黑影,形狀在變,可眼前的邱三十八卻分明一動未動。

她驟然明白過來,他雖然看著紋絲不動,反在身後的右手卻在極為緩慢地移動。

是去摸腰間的刀?

此刻只要她揚聲大喊“來人!”邱三十八就絕對逃不掉了,可以她目前十二、三歲的身子,又是手無寸鐵,不管是速度也好,武力也好,絕不是面前這個男人的對手。

眼前是個為覆仇毫不留情殺盡仇人全家老小十四口人的男人,也是被逼上絕路的人。

走投無路的困獸是最危險的!

即使她此刻對他說自己不會叫人,邱三十八也未必會冒險放過她,焉知她不會在他跑得稍遠後就立刻大叫,讓人來追捕他呢?

眼前即刻有性命之危的,反倒是自己呢……她手心裏變得滑膩膩的,背上亦滲出一層薄薄的汗。

“三十八叔,謝謝你。”她微啟嘴唇,輕輕地開口。

邱三十八心中想過少當家可能會叫人,亦可能答應會放自己離開,他右手在背後緩緩摸上刀把,目光卻盯緊對面少年的口唇,只要瞧見他深深吸氣的動作,在他吸完氣喊出聲之前就會立即動手!

他完全不曾想到少當家會對自己稱謝,聞言大為意外,不解地望向眼前少年清亮透澈的雙眸,背後的右手亦隨之停下動作,但仍攥緊刀把不放:“何出此言?”

“昨日清早,在那棵樹上相遇時,你本可以殺我滅口的。你卻放過我了。”張玄微微一笑,依然輕聲說著,“若非如此,你做的事不會被我爹發現,也就不會差點被斬。”

邱三十八聽他提起昨日之事,心中一動,大當家當初收留他於寨中的恩情他始終記著,少當家平時也與他相處甚睦,因此昨日幾度猶豫,終究是無法對少當家下狠手……思及此,他眸中的淩厲之色略淡。

張玄臉上微笑淡去,鄭重地道:“我知道三十八叔你並非殘酷無情之人,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仇,對仇人以眼還眼以牙還牙,如今血仇已報,你應該不會再殺無辜之人了。我今夜本想過來偷偷放了你,沒想到被九叔捷足先登了。”

邱三十八沈默著盯住她,似乎想看穿她所言真假。

“我還給你帶了水,羊肉和炊餅。”張玄略微舉了舉手中的東西。

邱三十八咽了咽幹澀的喉嚨,兩天沒喝過一口水,此時的喉嚨每吞咽一下都像是被粗砂子磨著一樣疼痛,一聽見有水就壓抑不住瘋狂的渴意,一心想要馬上喝它幾大口水,才能紓解這份渴意。

少當家看來是真的有心來放他,不然為何半夜帶著水和食物往這兒走?

他終於放松下來,卻仍滿含警惕地盯著她的動作,只伸左手來接她手中拎著的水瓶與油紙包,右手仍是背在身後。

張玄滿臉放松表情,看似毫無戒備地微笑著,實則註意力一直放在邱三十八的右肩上。她將手伸直了,盡可能遠遠地把水和幹糧遞給他。好在對方也對她存有戒心,不願靠得太近,亦沒有覺得什麽異樣。

邱三十八接過水糧後深深望了她一眼,微不可查地點了一點頭,身形一閃,驟然間已經離開她十來尺遠,向著後院方向疾奔而去。

張玄一直僵硬地站在原地,直到邱三十八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,終於全身一松,忽覺背心上透涼,夜風吹過來,禁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
前面就是綁著邱三十八示眾的場院,若要去叫人去追捕邱三十八,必須先穿過這個院子。她方才雖聽他說九叔沒事,終究有些擔心。

她快步趕到那裏,卻空蕩蕩地不見一個人的影蹤,只有孤伶伶一根棗木樁立在場子東頭。

張玄暗嘆口氣,難道真是九叔放的人?若不是,他又去了哪裏?但無論如何,九叔都逃不過一個失職之罪。

忽而眼角瞥見院墻的陰影下倒著一人,她環視四周,警惕著走近去看,認出倒地不醒的此人正是頭破血流的王九叔。

她一驚,急忙俯身伸指按在他頸側,摸到有力的脈動,才長舒了口氣,趕去東大院找人來擡王九叔回屋,同時告知邱三十八逃走之事,自己則回小院,叫醒張大風。

很快山寨中點起無數火把,善於搜尋人獸蹤跡的崔六,找到寨子後面林中邱三十八留下的逃跑痕跡,帶了十數人跟蹤搜尋而去。

幾個時辰之後,天已大亮,崔六卻直到這天午時前後才回來,他們追了大半夜後失去了蹤跡,終究是被邱三十八逃了去。

暈倒的王九也醒來了,說自己好好看守著邱三十八,半夜有了尿意,去墻角剛解完手,就被人從後面敲昏。在他倒下的附近地上也確有帶血的石塊,若他所述為實,就說明山寨中另有人襲擊王九後放走了邱三十八。

張大風雖對王九的供述半信半疑,卻也沒有證據證明他是使了苦肉計放走邱三十八之人。

但王九身負看守死罪之人的職責,卻被人偷偷接近身後都不知道,這是重大失責,若是巡夜的個個像他這樣,豈不是有外人闖進寨子裏都沒人預警了?雖說他上山跟著張大風的年頭十分久,也是元老級的人物了,張大風還是判令其當眾挨上二十下板子,以示懲戒。

柳四在山寨中挨個詢問過去,當夜並無其他形跡可疑的人被看到在山寨中活動,除了張玄之外。

張玄坦言自己是去送水和吃食,卻不料正面撞見邱三十八叔,她打又打不過,只能任其離開。

張大風沈著臉,語氣嚴厲地喝道:“雖然放跑邱三十八的不是你,給他送吃喝卻違犯了我之前的命令!”

張玄不服氣道:“爹,若非我去送吃喝,也不會那麽早發現三十八叔逃跑之事,王九叔也不會被盡早救治,說起來我還有功呢!”

張大風一瞪眼:“哼!有功?邱三十八抓回來了?!”

張玄低頭閉嘴,心中暗自嘀咕,抓不到他是崔六叔他們的事,關她何事?

張大風頓了頓,又沈聲道:“罰你閉門思過,禁足七天! ”

“是……”張玄低頭答應,滿臉認錯悔意,卻忍不住在內心比了個勝利的手勢。

爹爹雖然表面嚴厲,卻是個標準女兒控,知道她這幾天活動不便,閉門思過等於在家休養生息。她被責罵兩句根本無所謂,反而因此有了過硬借口不用晨練。

就是不知道下一回要用什麽辦法做借口了,不過這也難不倒她,隨便闖個小禍就是了。

小酒忽然見低頭思過的張玄嘴角流露一絲笑意,疑惑地揉了揉眼,卻又見她滿臉沈痛之色,便想大概是他方才看錯了吧。

這之後又過了兩天,這日傍晚,去縣城打探滅門慘案後續消息的二當家回了寨子,一回來便急匆匆進到張大風屋裏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五一勞動節大家放假連休三天,我卻蹲電腦前面吭哧吭哧碼字是多麽“熱愛勞動”啊,小妖精們是不是該表示表示了?嗯哼?點個讚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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